男女主角分别是许靖央萧贺夜的女频言情小说《全家夺我军功,重生嫡女屠了满门许靖央萧贺夜》,由网络作家“我吃饱饱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夜色深浓,皇宫里四处灯火通明。威国公被大太监领着进入外殿的暖阁候着。一般臣子都等在这里,等待皇上召见,再过三道门才能进御书房。本以为皇上召见他是有要事相商,没想到威国公进入暖阁,先是闻到一阵饭香,随后便看见满桌佳肴。“公公,这是……?”威国公不解。大太监拱手,笑得圆滑,不露情绪:“皇上所赐,请国公爷用膳。”此时已过傍晚,威国公被传召以后直接从府衙进宫,还没来得及用膳。他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得意。皇上真是器重他,怕他没吃饭,还先赐他用膳。威国公拱手,朝御书房的方向作揖:“臣,谢过皇上体恤。”他撩袍坐下,净手后拿起筷子,便吃了起来。大太监笑眯眯地看着,不一会走了出去。这期间,威国公想了很多。自从神策大将军战死,皇上犒劳了他们家许多,功名连连...
《全家夺我军功,重生嫡女屠了满门许靖央萧贺夜》精彩片段
夜色深浓,皇宫里四处灯火通明。
威国公被大太监领着进入外殿的暖阁候着。
一般臣子都等在这里,等待皇上召见,再过三道门才能进御书房。
本以为皇上召见他是有要事相商,没想到威国公进入暖阁,先是闻到一阵饭香,随后便看见满桌佳肴。
“公公,这是……?”威国公不解。
大太监拱手,笑得圆滑,不露情绪:“皇上所赐,请国公爷用膳。”
此时已过傍晚,威国公被传召以后直接从府衙进宫,还没来得及用膳。
他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得意。
皇上真是器重他,怕他没吃饭,还先赐他用膳。
威国公拱手,朝御书房的方向作揖:“臣,谢过皇上体恤。”
他撩袍坐下,净手后拿起筷子,便吃了起来。
大太监笑眯眯地看着,不一会走了出去。
这期间,威国公想了很多。
自从神策大将军战死,皇上犒劳了他们家许多,功名连连拔升不说,还给予各种优待。
原本他是非常不赞同许靖央贸然假死回京的。
可现在看来,她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极!
正因为神策大将军逝世,皇上才会把他没有享受到的恩荣,赏赐给他的家人们。
一盏茶的时间过去,威国公用完膳了,正要起身,却见暖阁门敞开,宫女们端着喷香佳肴鱼贯而入。
威国公愣了愣:“怎么还有?”
大太监跟进来,含笑:“皇上赐给国公爷的,请用膳。”
威国公忙说:“刚刚臣吃过了,多谢皇上,已经饱了。”
但是,不管他说什么,大太监依旧是那句。
“皇上所赐,国公爷吃完便可以回去了。”
威国公压下心中的困惑,重新坐了下来。
虽然百思不得其解,但还是老实地拿起筷子饭碗。
这次他没有吃完,那群宫女又端着菜肴进来了。
大太监依旧是那副笑容:“国公爷,吃完以后就可以回去了。”
威国公筷子都要拿不稳了。
“公公,臣真的吃不下了,请问皇上何时才能召见臣?”
大太监却只是含笑:“您用膳吧,皇上这会儿无暇召见,只是吩咐国公爷用过膳就能出宫。”
这些菜根本吃不完!
宫女们动不动就端着新菜进来,威国公哪里还吃得下?
他硬着头皮塞了几口,竟觉得想吐。
原本喷香的菜肴,在他眼里成了折磨。
那些饭菜已经堵在了喉咙眼!
偏偏这是皇上赏赐,他不敢吐,大太监站在门口,他硬着头皮吃完了。
谁料,饭桌刚空,那些宫女又来了!
威国公这回慌张站起身,险些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。
“公公,徐公公!”威国公急忙喊道,“是不是臣做错了什么,惹皇上不悦,还请公公明示。”
大太监保持着得体的笑容,眼尾皱纹深深。
“国公爷,您误会皇上的一番好意了。”
“是,是,臣该死,皇上赏赐,臣竟无福消受,还恳请公公指条明路,看在臣那长子的面子上。”
威国公说几句话,都要停顿片刻,否则就能吐出来。
高大的身躯,微微黝黑的面庞,简直憋得胀红。
快吐了,他实在是不能再吃了,哪怕给大太监跪下来都好。
看他确实到了极限,大太监微微一笑,这才松口。
他使了个眼神,宫女们自觉退出去。
“国公爷,这些饭菜,除夕那夜皇上曾赏赐给许大小姐。”
“是,这个臣知道,”威国公忽而反应过来,肃声,“难道是臣那个不孝的丫头哪里做得不好,惹皇上不高兴了?”
大太监笑呵呵地看着他:“哪儿能,皇上惋惜神策大将军战死,对他胞妹许大小姐那可是极为看重。”
“正因为这样,皇上才不愿看见许大小姐受委屈啊。”
威国公更是一头雾水了:“她受委屈?何时的事?”
大太监反而瞧着他:“今日国公爷夫人带着大小姐去国寺进香,发生了什么,您还不知?”
威国公瞬间如同被点醒。
原来症结在这里!
看来是闹出乱子,把皇上都惊动了。
“臣这就归家,询问清楚。”
“国公爷可要好好待许大小姐,否则皇上再过问……”
“臣明白利害关系,靖央是臣的长女,疼爱都来不及,更不会看着她受委屈而不管!”
说罢,威国公拱手,大太监这才侧开身子,允许他离开暖阁。
一路上,威国公都绷着面色,紧紧抿唇。
等上了轿子离宫,到无人的街道角落,他才让小厮们停下来。
高大的身躯刚窜出轿子,就扶着墙呕吐起来。
半条魂都吓没了,背后一片冷汗津津。
夜色更深了。
许夫人在屋内来回踱步,时不时朝院子里看一眼。
青嬷嬷守在她身旁:“夫人,您先休息吧,时辰不早了。”
“老爷到现在都没回来,我哪里睡得着。”许夫人拧着帕子。
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按照平时,威国公早已归府了。
怎么现在还没回来?也不派个小厮回府说一声。
这时,门帘被人挑起,许夫人带着希冀的眼神看过去。
原来是她的小丫鬟,说:“柔筝小姐来了。”
许柔筝捧着暖炉走进来,卸去披风,担心问:“母亲,爹爹还没回来吗?”
“没有,”许夫人有些泄气,“得再等等。”
许柔筝皱起柳眉:“官府那边至今不肯放人,三婶还没回来,母亲,若爹爹一直没回家,咱们得先派人去官府打点。”
要是让彭虎说出不该说的,她们就完了。
许夫人也正是想到这茬,刚要说话,门帘被人狠狠掀了起来。
咣的一声,帘子砸在旁边的门框上。
许夫人和许柔筝吓了一跳,朝门口看去。
威国公脸色黑沉沉地走进来。
“老爷,你总算回来了,”许夫人走过去,解释道,“今日去国寺进香,发生了一件事,你那好女儿靖央,她竟然……”
啪!
许夫人话都没说完,威国公就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。
他本就是习武之人,手劲哪怕收着,也比寻常人要厉害。
许夫人被他打得猝不及防,朝旁边跌去,扑倒花瓶。
哗啦一声,四分五裂。
许柔筝和青嬷嬷都惊住了。
“母亲!”许柔筝去搀扶她。
许夫人捂着脸,发丝狼狈地垂在面颊边。
“老爷?你打我?”她不可置信地瞧着威国公。
威国公指着她,目眦欲裂地怒喝:“你险些害死我!”
神策大将军手底下有两员猛将。
韩豹便是其中之一。
他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
这十年来,神策大将军镇守边关,从没有回过京城。
每逢三年武将需要回京述职时,都是韩豹代替神策大将军回京,觐见皇上,汇报边疆军情。
长公主自然认得他,她睁圆了眼眸,怔怔地看着韩豹单膝跪在许靖央面前。
他拱手:“大小姐恕罪,末将护送不利,竟让您独自一人归京。”
许靖央揉着手腕,被竹影扶了起来。
“无妨,你们又要统筹兵将,又要准备后事,我不愿再添乱,所以先走了。”
韩豹抬起头,跟许靖央对了一个眼神。
他立时凌厉看向青嬷嬷:“大帅生前最在乎大小姐,你们竟敢给她委屈受!”
韩豹身高八尺,本就生得威武,年过三十,却已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老将。
他一瞪眼,青嬷嬷自知再也无法隐瞒,转而立刻向许靖央跪了下来。
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脸上,大哭不止。
“小姐,老奴真是有眼无珠,连您都没认出来,老奴年纪大了,真是该死啊!”
长公主扶着张嬷嬷的手,连忙从马车上下来。
韩豹看见她,连忙拱手,低头请安:“末将见过长公主殿下!”
一听到长公主三个字,青嬷嬷脸色苍白得吓人,比那雪还要惨淡。
完了……完了!长公主也在,柔筝小姐,怎么办?
长公主快步走到许靖央面前:“你这傻姑娘,许府从未派人送你回来,你竟不肯跟本宫说实情,难道怕本宫不帮你吗?”
许靖央低下头,声音依旧平和,带着哀伤。
“阿兄逝世,父母伤心都来不及,有疏忽在所难免。”
韩豹在旁边适时道:“大小姐跟大帅是孪生龙凤胎,大小姐在边疆陪伴着大帅,住了三四年,兄妹感情极好,两人还曾约定一同归家。”
“没想到……这次我会带着阿兄的遗物回来。”许靖央说着,泪水滑落。
她怀中抱着血衣,手里紧紧攥着红缨。
长公主这下更加心疼了。
一想到这些许府的奴仆误导她,长公主便忍不住发怒。
“来人,将这群刁奴给本宫拖去旁边狠狠地打!不许在这动手,脏了神策大将军英魂回家的路。”
“是!”侍卫动手,巷子里响起哀嚎。
没过一会,许靖央的父母亲,带着一家人,匆匆赶步而来。
在他们身旁站着的,还有昌平侯夫人,倒是没有许靖央的弟弟许鸣铮。
许靖央不动声色地冷笑。
终于舍得出来了?
一家人容貌都不错,穿得光鲜亮丽,狐裘紫貂。
尤其是许柔筝,她一袭粉桃小褂,外面披着猩红大氅,上等的狐裘围在她脖子上。
她是花团锦簇,如月生辉。
相比素颜寡淡,满身风霜的许靖央,许柔筝才像那个被许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大小姐。
这会儿,许柔筝被许夫人拉着手,母女俩一起立在威国公许撼山身后。
许柔筝那瓜子脸上,眼波如水,眼神朝许靖央投来。
她的目光先是上下打量,随后漫不经心地一扫,让敏锐的许靖央捕捉到了极轻的蔑视。
在那一瞬间,许柔筝一定在心里,将自己跟许靖央的地位衡量过了。
她知道,许靖央一旦从边疆回来,便毫无优势。
“长公主殿下,韩副将,”威国公大步走过来,拱手向长公主请安,“方才家仆已经告知了事情经过,这都是误会一场,柔筝,过来给长公主请安。”
他话音刚落,许柔筝迈莲步上前。
不等她开口,长公主立时怒问:“谁准你穿这等颜色?”
张嬷嬷继而厉色道:“皇上下令全天下为神策大将军守灵三个月,全城素裹挂白绫,怎有人敢盛装打扮,穿红披绿!”
许柔筝脸色陡然苍白,好似被当头一棒打晕了。
她连忙跪在地上。
“长公主恕罪,”声音也是柔弱如鸟儿,带着啜泣之意,“小女体寒怕冷,只是在家里穿着,不敢招摇过市。”
长公主瞧着她,声音极尽冰冷。
“体寒怕冷?许大小姐跪捧遗物,一步一磕头,从遥远的边疆回到京城,为神策大将军的英魂领路。”
“她冻得双腿发紫,手上全是冻疮!而你,竟在许府里贪图温暖,试问你可配?!”
长公主方才就憋着一团火气。
许家刁奴差点让她冤枉许靖央,现在对着威国公一家,便有了发泄怒火之处。
许柔筝已经吓坏了,嘴唇发抖。
见状,许夫人连忙跪下来求情:“长公主息怒!这事都怪臣妇,今日昌平侯夫人莅临寒舍,臣妇想让柔筝体面见客,故而让她穿了新衣,求长公主恕罪!”
一旁忽然被提名的昌平侯夫人,暗暗地看了一眼许夫人。
她上前,缓解尴尬般地笑了:“长公主殿下消消气,臣妇也是为了神策大将军来慰问的。”
许靖央瞧着许夫人,一双凤眸浮起困惑。
“母亲,这位柔筝妹妹,到底是谁?方才家仆说,府中已有大小姐,青嬷嬷也不认得我了。”
“若她是大小姐……那,我是谁?”
一道道逼人的目光,同时落在了许夫人身上。
昌平侯夫人也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方才宴席上,许夫人拉着许柔筝的手介绍,说这是她女儿。
昌平侯夫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,这便是传闻中那神策大将军唯一的孪生妹妹。
故而对她多有青睐,还将自己手腕上戴了三十年的佛珠,送给了她。
许夫人被那么多视线注目,竟觉得呼吸困难。
尤其是许靖央的眼神,那么锋利明亮,黑白分明的像一把直指她的尖刃!
这是她的女儿吗?一回来就要给她难堪!
许夫人面色踌躇,当着长公主和韩豹的面,她不能否认许靖央的身份。
最终,许夫人唇瓣动了动:“柔筝身世可怜,自幼被父母抛弃,我和你父亲就收养了她。”
许靖央:“怎么家信中不曾提过,我和阿兄也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长公主脸色极冷。
“因为不是神策大将军的亲妹妹,便穿的如此招摇,真是毫无心肝,张嬷嬷,给本宫扒了她的衣裳。”
张嬷嬷得令,直接上手。
扒了猩红外袍,又扯去了粉桃小褂。
韩豹带着兵卒背过身去,避嫌不看。
许柔筝惨叫连连,仿佛受到了酷刑。
“娘,娘!”她哭叫。
哪怕许夫人想护着,也被威国公一把按住。
长公主在前,怎能造次。
许夫人急哭了,嘴里一遍遍地喊着:“我的筝儿啊……”
她哭得那么凄惨,许靖央不由得想到,上辈子母亲叫弟弟掰断她手指的时候,也不曾这样流过眼泪。
这就痛了?
可是母亲,这才哪儿到哪儿。
威国公看向许靖央:“靖央,还不快帮着求求情,柔筝好歹是你妹妹。”
十个丫鬟左右排开,辟开一条宽敞的道路。
三名闺秀从楼梯那儿上来了,为首那姑娘约莫刚刚及笄,生的模样好,眉宇间自有一股骄纵流动,看谁都是睥睨傲慢的样子。
许靖央在她身后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
竟是她五妹妹许靖妙,她三叔的女儿。
平时在府中,许靖妙很少露面,就算是前世,许靖央都跟她交情不深。
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,而且,看她跟前头那姑娘说话的神情,带着点讨好,显然是彼此熟悉的。
许靖央问许靖姿:“这次出门,怎么没喊上五妹妹一起?”
谁料许靖姿撇撇嘴:“喊她做什么?我跟她认识的那帮人玩不到一起去。”
许靖央:“五妹妹前头那姑娘是谁?”
“大姐姐不认识她?也对,她在京城里张扬的时候,大姐姐正在边关呢,她是准太子妃的妹妹,邓若嫣,虽是庶出,但自幼养在主母膝下,脾气大得很。”
许靖姿说起她来,满眼的不屑和厌恶。
“你跟她有过节?”许靖央问。
许靖姿哼了一声,喝茶说:“那次跟她看中同一支簪子,明明是我先看中也付了钱的,她偏偏要争,最后直接把簪子摔坏了,还说她没有,我也别想要。”
这么听来,确实是跋扈。
准太子妃姓邓,许靖央对这个姓氏有印象,邓老太傅是两朝老臣,邓家算得上大燕朝的第一世家。
没想到这样的家族,也能养出邓若嫣这种直白冒犯的性格。
除了捧杀她,许靖央想不到别的原因,主母刻意不管,这种庶女的下场一般都是给嫡女做踏脚石。
现在看似风光,来日需要牺牲她的时候,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处理了。
她们的位置就在许靖央的对面。
很显然,邓若嫣也瞧见了许靖央等人,五姑娘许靖妙在邓若嫣的耳边说了什么,邓若嫣看许靖央的眼神就变得极不友善起来。
许靖央只当做看不见,跟许靖姿和罗大小姐等人喝茶谈笑,趣味丛生。
不一会,有个公子走过来,桃花眼,一对剑眉,弯腰笑着问:“罗大小姐,你们玩不玩投壶?”
罗大小姐摆摆手:“我不擅长。”
那公子直接看向许靖姿:“小冒失,你玩不玩?”
他竟给许靖姿起了个外号,许靖央朝他俩当中来回扫了一眼。
却见许靖姿暗暗的脸色绯红,语气更是有些娇俏的刁蛮:“顾嘉,你再这么喊我,我真生气了!”
顾嘉笑起来,一双桃花眼弯弯,身上绣青色衣袍金线隐耀。
“生气有什么用,比得过我才行。”
“玩就玩,谁怕你,今天我带我大姐姐来了,不可能输!”许靖姿挽着许靖央的胳膊,竟有些狐假虎威的骄傲。
叫顾嘉的公子看向许靖央,顿时摆正姿态,拱手作揖。
“原来是许大小姐,久仰大名,失敬。”
“顾公子客气了。”
顾嘉笑说:“那我再去问问别人,我们组个局,一会大家一块玩才热闹!”
他说着,就去了旁边邓若嫣那桌。
许靖央扭头看向身边的许靖姿,她还用余光盯着顾嘉的身影,最后又低头喝茶,耳尖红了。
“顾公子是哪家的公子?”许靖央问。
一提到他,许靖姿更是滔滔不绝。
“他爹爹是大理寺卿,拥有铁面阎罗王之称的顾大人,大姐姐,你可别管他,他油嘴滑舌,被他黏上不得了。”
许靖央笑起来:“你俩有什么恩怨?”
许靖姿说:“去年上元节,罗家姐姐办宴,他也去了,谁知我端酒撞在他身上,从那以后他就叫我小冒失,你说讨不讨厌?”
真的讨厌,就不会一边说一边笑。
许靖央这才发现,她这个四妹妹似乎已经有了心上人。
怪不得那个柳夫子给她写信,讲述那些有关于情爱的诗词时,她格外感兴趣,原来是情窦初开。
许靖央回忆前世,柳夫子害许靖姿失去清白,被世人诟病,她一时想不开自尽身亡。
许靖央猜测她的死,除了清白被毁这个因素,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与心上人再无缘分。
可是许靖央依稀记得,前世她听说,许靖姿死后,有人替她敲天子的登闻鼓,为她在大雨里长跪宣武门,只为了上禀冤情。
可那人是不是这个顾嘉,许靖央并不知道。
顾嘉人缘好,再加上这一层的公子闺秀们似乎都彼此认识,很快,就让顾嘉网罗了一群玩投壶的人。
就算不玩的,也聚在旁边一起看。
他们一轮十人,总共三轮,每轮淘汰两人,以此类推,直到最后选出赢了的人,可以拿到一块墨麒麟玉佩。
那是顾嘉的,他专门拿出来做头筹的奖励。
“这块墨麒麟是当初我爹断案,得皇上赏识所赐,后来我爹给了我,我佩戴了四五年,现在拿出来当头筹奖励,大家可得全力以赴,卖我顾嘉一个面子!”
他举起墨麒麟玉佩时,目光却朝许靖姿看过来。
许靖央作为看客,站在许靖姿身旁,问她:“你投壶玩的好不好?”
罗大小姐笑着替她回答:“许三姑娘的投壶,可以称得上是百发百中。”
梁二小姐也跟着道:“这群人当中,就数她最厉害,我都看腻了!反正最后都是她赢。”
许靖央眼里划过了然,看来他们是郎情妾意,顾嘉的玉佩说不定就是单独留给她的。
一轮过去,许靖姿遥遥领先,投壶对她来说轻而易举。
许靖央便没再看,回到座位边,她扶着栏杆,朝外面看去。
游人更多了,比方才来的时候更要密集,甚至前头那宽敞的玉带桥竟然走不动。
倒是穿城而过的画舫歌舞升平,畅通无阻。
许靖央正在人群中观察是否有可疑之人。
忽然,她感受到一道黑凝的目光,落在她身上。
许靖央顺着感觉看去,跟徐徐行来的一座画舫上的人,四目相对。
离得远,她也站在光辉下,而对方背光站着,所以看不清他的容颜。
但是,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的轮廓。
是萧贺夜。
他竟然在对面那个画舫上。
夜里的春风吹来,许靖央发髻上的飘带缓缓摆动。
她看见萧贺夜朝她的方向抬了抬手。
忽然,许靖央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。
潘姨娘院子着火的事,都是许靖央策划的。
许靖央知道许夫人对潘姨娘趁机固宠不满,但也暂时腾不出手来专门去收拾姨娘。
所以故意让阮妈妈在做饭的时辰,占用大灶给潘姨娘煮燕窝。
由此,青嬷嬷找到发难的机会,马上惩治阮妈妈。
后面阮妈妈趁着送燕窝时,引燃房屋,在暗处看着火势烧起来,才去救人。
威国公病的厉害,许夫人焦头烂额,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。
“起来吧,竹影总跟我提你,之前我刚回府落难,你给过我们吃食,这份恩情,我一直记着。”
阮妈妈受宠若惊,连忙磕头:“大小姐,您言重了,能为您做事,是老奴求都求不来的福气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虽然她感觉大小姐和颜悦色的说话,可那样平静清冷的面貌下,像是藏着一颗杀伐果断的心。
让人不敢随意招惹,唯恐人头落地。
竹影将阮妈妈搀扶起来:“阮妈妈,您别一直跪着,咱们以后是一条船上的人,可得同心同德才好。”
“自然,这是自然。”阮妈妈连连点头。
许靖央又问:“你在府邸里有没有弟兄或者孩子?”
阮妈妈忙说:“有,老奴有个弟弟,在前院跑腿。”
“让他替我递道信出去。”
傍晚。
许夫人正在伺候威国公喝药。
管家来禀:“老爷,官府来人了。”
许夫人喂药的手一抖,问:“为何而来?”
管家:“他们听说府邸里遭大火,烧毁了一座院子,还差点让国公爷身陷危险,虽然没有人报案,但是他们要按照章程彻查,避免有人故意为之。”
威国公看向许夫人:“你去招待一番,家中意外起火,没有那么严重,别传开了不好听。”
尤其是他在小妾院子里,贪多误事,就怕传到外面以后,让大家误以为他酒色上头。
许夫人立刻带着管家去了。
三名官差站在前院里,为首那人看见许夫人,拱手:“在下姓张,得知国公府走水,故而来彻查一番。”
许夫人含笑:“是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而已,无需劳动三位差役。”
张捕快八字胡,一脸严肃:“国公夫人,此事若是有人故意放火,非同小可,下官等人既然来了,还是彻查清楚得好,以免皇上问起,责怪我们办事不力。”
许夫人笑容僵了僵。
心想,什么皇上责怪,为了这种小事,皇上犯得着亲自过问?
这些官差经常这样,四处打听谁家出了矛盾、乱子,若遇到火灾、命案这样的事,马上插手来管。
无非是为了从中得到一点银子,主人家通常都会给他们点茶水费。
谁让现在天下太平,盗贼都少了许多,官差们没有油水可捞,当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些高门贵户头上。
如今威国公府树大招风,这些人闻风而动也没办法。
许夫人只好做了个手势:“请。”
三名官差去了潘姨娘的院子。
之前烧的破破烂烂的残垣断壁,已经陆陆续续被清理出去了。
现在只剩下黑漆漆的地基,和一些烧黑的断梁没有处理。
官差检查了一圈,没什么发现,扭头跟许夫人道:“事发时,还有谁在?”
“只有潘姨娘和我们老爷。”
“姨娘人在哪儿?”
“挨了打,送去庄子上了。”许夫人压抑着心头的不耐烦。
“她伺候国公爷,身边也没留两个人伺候?”
许夫人顿了一下:“有个丫鬟,当时不在,应当是偷懒去了,所以早已被家法处置,打死后丢了出去。”
官差狐疑地看着她:“刚出事就打死,为何不审问审问?”
许夫人面不改色:“阁下,我们府邸走水,乃是意外,这里是国公府,又不是衙门,犯了错就审,太费精力,那丫鬟看管不力导致起大火,才是她真正的错处,当然打死处置了。”
事已至此,官差也知道没什么可查的地方。
他们拱手:“既然国公夫人笃定是意外,那下官等人告退。”
许夫人让管家送他们,顺带取了点银子犒劳他们跑这一趟,自己则回到威国公的卧房里。
威国公:“官差来查了,都问了些什么?”
“哦,没什么,他们就看了看烧坏的院子,就走了,这些人为钱来的。”许夫人回答的敷衍。
她不愿意多说,就怕威国公想到那天丫鬟为何不在房内,再去查到潘姨娘的丫鬟身上,会牵扯出许多她不想让威国公知道的事。
许夫人却不知道,她这个隐晦的态度,反倒是引起威国公的怀疑。
当晚,许靖央拿着抄好的佛经,去了主院。
她双手交给许夫人:“母亲让抄写的佛经,已经抄好了。”
威国公从榻上支起身子,有些不满:“事情分轻重缓急,你怎么这点都不明白?早让你进宫替我去请太医,你还留在家里抄什么经。”
许靖央垂眸,面色平静:“母亲多番叮嘱催促,我不敢耽搁。”
威国公责怪的眼神扫向许夫人。
却见她收起经书,漫不经心说:“我也不知道老爷叫靖央去宫里,要是早知道,我肯定不让她抄经,哪儿想到这孩子如此实心眼。”
她看向许靖央,反而责怪她:“靖央,你看看,你这不是耽误你爹爹病情吗?”
威国公一掌拍在床沿边:“我倒下,这家里就没个顶用的人?”
没想到这么一动,牵扯到腿上的痛感,他又喊疼。
许夫人连忙站起来:“厨房的药应该炖好了,我这就去看看。”
经过许靖央时,她冷声叮嘱了句:“要是没别的事,你就回你的房间去,别在这里添乱。”
“我自然不会添乱,经书抄完,我明日去宫里为父亲请太医。”
听到这话,威国公面色好点了,但许夫人却眼神冷了冷。
当着威国公的面,她没说什么,直接挑帘出去了。
待她走后,威国公才将许靖央叫到跟前。
“今天官差来府邸里查看着火的院子,这事你可知道?”
“知道,但不清楚他们怎么查的,怎么了父亲?”许靖央问。
威国公看了一眼外头,他压低声音:“你替我去打听打听,官差到底说了什么。”
许靖央扬眉:“父亲担心,起火的事另有隐情?”
“原本是不怀疑的,但你母亲……总之,你先去帮我问清楚,再来告诉我。”
听威国公这么说,许靖央若有所思,忽而道:“父亲这么说,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。”
威国公抬头:“什么事?”
然而,许靖央一转眼。
却见宁王跟皇帝低声说了两句什么,就带着萧安棠走了。
许靖央只好收回目光。
她想将那柄御赐的宝剑还给皇帝,毕竟神策大将军已经战死,她再留着不合适。
没想到,皇帝却坚持让她留下宝剑。
“你与你阿兄孪生,他不在了,这份殊荣合该由你继承。”
许靖央只能收下。
皇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,他走后,皇后抬手,笑语盈盈。
“大家别拘着,今日尽管尽兴,”说着,话音一转,“许大小姐,来本宫身边坐吧。”
许靖央还未动身,长公主却笑说:“弟妹,让靖央这孩子跟着我坐吧,正巧有几句话想同她说。”
皇后面不改色:“都听皇姐的。”
宫人在长公主身边摆放了桌椅,许靖央提裙走过去坐下。
“你刚回京城,对这些女眷命妇们都不熟悉,本宫一一为你介绍。”
一轮酒菜过,命妇们举杯,逐一上前拜见长公主和皇后。
许靖央稳当当地坐在长公主身边,将上前来的命妇挨个记住。
皇后偶尔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两眼。
有了长公主坐镇,命妇对许靖央十分恭敬热情。
轮到吏部尚书夫人时,许靖央忽而道:“尚书夫人帕子绣得真巧妙。”
尚书夫人同她含笑:“这是家中会苏绣的绣娘做的,你倘若喜欢,改日我使人送你几条。”
许靖央说了几句不敢。
宴会很快结束,许夫人也没带着许柔筝再回来讨嫌。
长公主有意送她回去,故而让宫人抬轿,把许靖央送到宫门去。
轿子走在宫道上,就听到对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。
“让开!”一声娇呵传来。
轿夫连忙避让。
许靖央挑帘,看见一名十六、七岁的少女,策马经过,模样生的千娇百媚,眉宇中是自小娇生惯养滋润出来的肆意。
等她过去,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才对许靖央赔罪解释。
“那位是九公主,只能先行避让,叫许大小姐等着了。”
“无碍,给公主让路,本是应该的。”许靖央平静道。
放下帘子,许靖央回忆起九公主。
她本名萧宝惠,是皇后所出,跟平王是亲兄妹。
之前许靖央听闻皇帝想让神策大将军尚公主,便是这位九公主。
轿子停在宫门口,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备好。
许靖央谢过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,正要上马车,却被一群女官叫住。
“奴婢给许大小姐请安,皇后娘娘考虑到许大小姐没有马车装赏赐,特地让奴婢牵来一辆。”
她说着,身后的宫奴们拉着一辆马车出来。
许靖央看了一眼,便低头颔首:“谢过皇后娘娘。”
宫奴们帮她把皇帝的赏赐,都抬去了马车上。
竹影靠近,悄悄地说:“小姐,奴婢看,马车里还多了两箱。”
许靖央敛眉,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。
女官走后,吏部尚书夫人的马车也来了,只见这位张夫人被丫鬟扶着,从马车上下来。
“原想回去以后再下拜帖,但是刚巧就在这儿又碰到许大小姐,不知许大小姐初四那日可有空?家中小女摆梅花宴,我替她请你来。”
“小女先谢过张夫人,但初四恐不得空。”
许靖央说着,话音一转:“倒真有件事,不该我来说,但家人着急,我只能帮着问问您。”
张夫人立刻正色:“还请说。”
“是我那堂弟许鸣玉的事,去年他武考中举,做了榜眼。”
“但时至今日,吏部都不曾给他下文书,一直闲赋在家。”
“我那大伯是个本分的性子,不敢去吏部询问,要是张尚书大人事务不忙,可否请张夫人替我问问一二?”
许靖央说的婉转,张夫人面上不显,只是说:“朝廷的事,我从不询问老爷,不过许大小姐与我投缘,我少不得要为你多问两句。”
“多谢您。”许靖央说罢,简单寒暄两句,就扶着竹影的手上马车回去了。
她走后,张夫人一转身,才彻底变了脸色。
“快回府,见到老爷,立刻叫他来主院找我!”她急匆匆的。
马车里,竹影捏了捏自己的脸。
“大小姐,咱们是在做梦吗?皇上给了那么多赏赐,皇后娘娘还又添了两箱。”
“皇上赐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的宽宏,皇后娘娘所赐,是有代价的。”
方才宴上,许靖央看出来,长公主和皇后之间看似亲和,实则暗流涌动。
想来也正常,后宫哪儿能有两个女主人。
长公主是皇帝亲姐姐,又曾一起共患难,亲情坚韧。
而皇后出身雍容,有子女傍身,很得皇帝爱重。
姑嫂两人对上,再多了权利的角逐,就不会那么和谐了。
长公主做初一,皇后就要做十五,许靖央不过是她们之间博弈的一个工具。
所以,不管谁赐,都得先收着。
“小姐,那张夫人回去,真的能给四少爷把事情解决吗?”
“她一定会,而且是立竿见影,且看着吧。”许靖央樱粉的唇弯了弯。
张尚书的府邸。
主院门窗紧闭,张夫人攥着帕子。
“你连许家的事都敢耽搁,你知不知道今日皇上、皇后娘娘乃至长公主,都给她好颜面!”
“又不能怪我,是那威国公托人授意的,我还能不听他的?”张尚书皱眉。
威国公派来的人没有明说,但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,说许鸣玉年纪轻轻就武考做了榜眼,若是不给点磋磨,就得骄傲张狂。
张尚书:“你觉得许家大姑娘,真是提点你的意思?”
“不然呢?”张夫人看着他,“这姑娘办事妥帖,当着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面,她倒没有明说,只夸帕子好看。”
“当时我心觉奇怪,今日来的命妇,精致的帕子比我多了去,为何只说我的?恐怕是有话要说。”
“等出宫时,我特意等着她,果然听她说了许家四郎中武举的事,老爷,你可得尽快解决,否则等她问到长公主跟前,皇上便也知道了。”
张尚书站起身:“我这便去准备文书。”
许靖央回府后,让竹影把所有东西,都搬回了自己的飘花院。
她的院子里统共两个大屋,两个小屋,并一对耳房。
竹影腾出一间小屋来,专门摆放赏赐的物品。
刚过一个时辰,许夫人就来了。
从前都是她派人去请许靖央过去,这次她亲自前来。
许靖央知道说多错多,故而多数时候保持着沉默。
幸好萧贺夜也不是个话多的人。
但是,架不住小世子萧安棠围着许靖央说话。
他眨着灵动的眼睛:“你今天怎么还没有穿鹿皮靴,不冷吗?”
这句话惹得萧贺夜朝许靖央看去。
因着要进宫,许靖央今日扑了些脂粉。
长眉连娟,凤眸漆黑,银色大氅裹着清瘦的身躯,一身挺拔的玉骨。
萧贺夜的眼神不由得朝她的双手看去。
许靖央抱着兔绒护手,没让他瞧见什么。
许靖央尽量忽视萧贺夜投来的目光,朝萧安棠耐心道:“没来得及买,下次一定穿。”
小家伙抱臂坐在她身旁,嘟囔:“你可别不舍得花,银子没了,我还会给你的。”
“许大小姐很缺银钱?”萧贺夜忽然问。
不等许靖央回答,萧安棠已经替她打抱不平。
“父王,她穷的可怜,许家人养不起她,父王把她聘回去,我们养她吧。”
许靖央在边关历练十年,向来稳得住阵脚。
但萧安棠童言无忌,实在是惊着她了。
萧贺夜挑起冷眉,不等他开口,许靖央解释:“小世子误会了,臣女先前在边关陪阿兄生活了两年,习惯一切从简。”
萧安棠噘嘴,似乎不满许靖央否决他的建议。
“想来也是安棠胡闹,”萧贺夜语气淡淡,“威国公府得了大笔赏赐,岂会半点不给许大小姐用?”
许靖央回以得体的微笑,萧贺夜收回目光,这事总算先揭了过去。
她缺银子没错,但这事不能直白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,否则就成了告状。
而萧贺夜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,也暂时不在她的利用范围内,便更不用跟他细说了。
马车抵达皇宫,因着是亲王座驾,故而可以过二道门,来到内宫。
许靖央跟随萧贺夜一同下马车。
她知道皇后办宴的地方在御花园旁边的暖阁里,正想请萧贺夜派个宫女为她领路。
谁知,迎面碰上浩荡的龙辇过来,后头还跟着长公主的车驾。
许靖央向后一步,退到了萧贺夜身后。
皇帝五十多岁,两鬓却已经有了斑白的痕迹,身形高瘦。
龙辇经过他们面前停下。
“参见父皇。”萧贺夜拱手请安,许靖央也跟着垂首。
大抵是皇上当前,调皮的萧安棠也规规矩矩地行礼:“皇祖父。”
许靖央低着头,只听到皇帝语气温和:“你们来得正好,一会宴会结束,你带着棠儿去你母后那坐坐,她才说想棠儿了。”
“是。”萧贺夜应声。
许靖央在心中暗想,当今皇后并非萧贺夜的亲生母亲,而是后立的,听皇帝的口气,他们的关系应当不错。
“这位是?”皇帝终于看见了萧贺夜身后的许靖央。
长公主已经从后面的辇轿上下来了,扶着嬷嬷的手,她走快了几步。
“皇弟,这便是我为你提过的,许家大小姐,神策大将军的孪生妹妹!”
一句话,让皇帝看许靖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。
“原来是神策的妹妹!朕看见你的模样,可以料想到你哥哥是何等龙章凤姿的一位人物,真是可惜了……”
皇帝说着,竟格外伤怀。
“阿兄忠君为国,树立了一个榜样,大燕国人才济济,定会能人辈出,还请皇上保重龙体。”许靖央姿态落落大方。
皇帝眼底划过一抹赞许。
长公主笑着问:“倒是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?许大小姐的家人呢?”
萧贺夜没开口,给了许靖央亲自解释的机会。
“母亲她们出发得早,我落后一步,谁知家中马车损坏,幸得王爷伸出援手。”
长公主亲热地拉着许靖央的手:“原来是这样,这里天寒地冻,你坐本宫的辇轿去参宴,正好顺路。”
许靖央忙说不敢,但皇帝都同意如此。
眼看萧贺夜带着萧安棠上了另外的轿子,许靖央便只能同长公主坐一个辇轿去暖阁。
长公主看见竹影抱着盖布的琴,问了一句:“你的琴?”
“阿兄的,臣女今日想在皇后娘娘办的宴上献艺,聊表敬意。”
“好姑娘,本宫最初见你,就觉得你得体,果真没叫本宫失望。”长公主对她格外亲切。
暖阁里,已经传出了动人的琴声,节奏激荡,如战鼓咚咚。
皇后带着众多妃嫔、诰命夫人,坐在席中。
人人的目光,都望着中间那抚琴的许柔筝。
她今日穿着雅白色的衣裙,脖颈围着一圈白狐毛,秀发乌黑,样貌秀美。
一曲终了,皇后带头夸赞:“好一首《望江平》,本宫竟能想象到,神策大将军抚这曲破阵时的模样。”
女眷们纷纷附和,将许柔筝吹捧到了天上。
许柔筝站起身,轻轻福身:“娘娘谬赞,小女担当不起,只是想起兄长在边关,数次经历危急关头,所以才将担忧之情寄情曲中,还没有兄长的一半优秀。”
众人又是好一番夸赞。
许柔筝心中畅快,面上却很能忍,她知道自己今日出定风头,京中一众贵女都得仰望她风姿。
席间,昌平侯夫人想起那日,她被许夫人推出去顶着压力的事。
这会难免凉飕飕地开口:“如果我没记错,许小姐是许家的养女,神策大将军出征时,你还不在许家,怎么学到的这首破阵曲呢?”
皇后立刻看向许夫人:“这位是养女,那么许大小姐呢?”
许夫人连忙起身解释:“回娘娘的话,因臣妇最近偶犯旧疾,恰好养女柔筝懂得一点医术,便叫她跟在身边。”
“臣妇的长女靖央,出门时因换衣裳耽搁了,臣妇怕误了时辰,便先行进宫了,还请皇后娘娘恕罪。”
皇后笑起来:“姑娘家爱美,人之常情,本宫岂会怪罪,来人,去宫门口候着许家大小姐。”
许柔筝见皇后的注意力,在得知她是养女以后,便从她身上移开了,不由得有些气闷。
但这么多人在这儿,她也不好再表现什么,只能让丫鬟先将琴抬去一旁。
就在这时,门口太监传报——
“皇上、长公主、宁王殿下驾到!”
皇后与众人立即起身迎接。
所有人都要低头含腰请安,包括许夫人和许柔筝。
然而当皇帝说免礼时,她们一抬眼,竟看见许靖央在萧贺夜身后,稳当当地站着。
许靖央裹着暗银色大氅,乌黑鬓发间只有一根玉簪,整个人却好似玉骨天成,清冷英妩。
她竟能克服难关入宫!许夫人脸色微变。
酷暑,烈日当头。
京城外的送别亭旁,立着一根长杆,上面绑着个人,已经三天了。
她头发糟乱恶臭,身上衣物褴褛,一点都看不出是将军府的千金。
汗珠顺着许靖央的鼻梁滑落,她虚弱地睁着眼缝。
“水……水……”她朝着下面围观的百姓们,发出求救的声音。
可竭尽全力地嘶吼,说出口也不过是微弱的语调。
因为她早就被亲弟弟喂了哑药,说不出任何话了。
忽然,一柄磨钝了的短箭朝她射来,正中许靖央腹部。
她疼的闷哼一声,嘴角溢出新的血沫。
百姓们看见持箭骑马儿来的锦衣少年,纷纷让开一条道。
来人是许靖央的亲弟弟,许鸣铮。
他看着周围的百姓:“诸位,这人从前是我姐姐,从小身体不好,被我父母养在庄子上,好吃好喝地伺候,谁知接回京后性情大变。”
“不仅疯言疯语,说自己是我那已经死了的大哥哥神策将军,还胆敢在我母亲的寿宴上,向长公主撒谎,称自己女扮男装替父从军。”
“她几句话,就将我那战死疆场的大哥说成了不伦不类的女人,将他为朝廷、为我大燕国争来的功勋,化为己有,你们说她配么!”
提起她冒充神策将军,方才还看戏的百姓们立刻群情激奋。
神策将军是谁?那可是大燕国唯一的不败战神,生前二十九场战役从未输过一次。
不仅将故土收复,还报了当年皇上在敌国身为质子的屈辱之仇。
“真是畜生,竟敢这么玷污神策大将军的威名。”
“不要脸!许将军有神策大将军这样出色的儿子,怎么会有你这种虚荣的女儿?”
百姓们气愤地捡起石子,纷纷扔在许靖央的身上。
不是!不是这样的!
许靖央想要解释,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。
她就是神策将军啊!
十年前父亲摔断腿,却被点将去驰援边关之乱。
她义无反顾女扮男装替父出征,那年她才十四岁。
十五岁,率百骑奇袭敌营,火烧粮草,解边关之围。
十八岁,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,大破敌军,收复失地。
二十岁,统领三军,平定北地叛乱,威震蛮夷。
二十三岁,率军北伐,连克十二城,生擒敌国君主,逼他剃发自尽,为皇上报当年的质子之辱,荣封神策大将军!
大战平定后,她怕女扮男装之事暴露,不得已假死,恢复女儿身回京,以为能与家人团圆。
谁曾想,家人竟怕被她连累,早已养了新女儿,用着她的身份,抢了她的名字。
起初她不理解,可父亲说,她女扮男装去参军,是欺君之罪,一旦败露,会害死全家,许家能抛头露面的女儿,绝不能是她。
母亲说,她身为长女,该忍则忍,这就是她的命。
弟弟说,这些年她不在家,都是新姐姐在父母身边尽孝,并治好了父亲的双腿,要她感恩。
她戎马十年,早已满身风霜,只渴望家庭的温暖。
许靖央眼睁睁地看着新妹妹许柔筝顶替了她的名字,号称神策大将军唯一的妹妹,进宫领赏。
皇上将神策将军没能享受到的隆恩,全都偿还到了许家身上。
许将军荣封威国公,享九代世袭荣耀,堪称铁帽子王;许夫人获封一品诰命;许柔筝先封郡主,后被指婚皇太子。
就连亲弟弟许鸣铮,也被称为小战神,受尽尊敬。
只有许靖央什么都没有,父母不让她露面,否则就是害全家背负欺君之罪的罪人。
饶是她不争不抢,可许柔筝出去参加王孙贵族的聚会,回来后就哭的肝肠寸断。
“从边疆回来的宁王,说我跟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,娘,我害怕,若宁王来家中悼念哥哥,看见了靖央姐姐……”
许母当即吓得脸色煞白。
没过两日,他们便要将许靖央嫁去幽州,离京城遥遥万里。
许靖央不愿,父亲便逼她:“给你找的这户人家,是当地的巨富,你不嫁,难道是贪恋京城将军府的名声?”
许靖央:“名声本就是我亲手打下来的。”
她刚说完,许将军就想动手,可许靖央反应极快,挡住了他要扇下来的手腕。
许将军怒喝:“逆女!你骄傲什么?不过是运气好,上了几回战场,赢了就以为自己可以不敬父亲长辈吗?我们真是把你惯坏了!”
“算了!”关键时候,母亲开口,“靖央这些年在边疆,也吃了不少苦头,是我们亏待她。”
从那以后,母亲对她格外体贴。
还主动帮她张罗生辰宴。
那天晚上,灯火温润,家人齐坐,将许靖央拥簇坐在中间。
父亲难得露出了笑容,母亲和弟弟举杯敬酒。
“靖央,过去那些日子,你受苦了。”母亲说,“喝了这杯生辰酒,就把边疆的风霜抛去脑后吧,余生都安安稳稳的。”
望着那澄黄的酒汤,还有家人们的温暖的笑容。
许靖央一阵鼻酸,泪水模糊了眼眶。
她那个时候想,还有什么是比“家人闲坐、灯火可亲”更为要紧的呢?
只是,她没有想到——
他们竟用她最向往的亲情麻痹她,使她丧失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所有警觉。
含着欣慰眼泪一饮而下的酒水里,竟有软骨散。
她瘫软在床上的时候,看着父母与亲弟弟立在床边,眼神阴森地盯着她。
“脚筋不能挑,她要是不会走路,夫家不会要她。”父亲说。
“那……那就打断十个手指吧,她再也握不了枪,拿不了剑,也就反抗不了了。”母亲哽咽说着。
亲弟弟许鸣铮站出来:“我亲自动手。”
许靖央用尽全力想要反抗,却浑身软如绵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鸣铮捏住她的手指。
“娘,娘…!”她虚弱焦急地呼唤。
母亲落泪,背过身去,声音坚决:“靖央,断了你的手指,也是怕你以后暴露武功被人怀疑,这是救你的命。”
许鸣铮用力凶狠,许靖央十指尽断,痛楚连心,引以为傲的一身拳脚功夫,被废得一干二净。
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过寿,长公主莅临捧场,许靖央挣脱丫鬟的看守,跪在长公主面前,坦白自己就是神策将军,想要寻求长公主的帮助。
可她被当作了疯子,将长公主吓得不轻。
许父当场就让人将她拖了下去。
怕她再乱说话,许鸣铮恶狠狠地喂了她哑药。
“自从你回来,柔姐姐每日都提心吊胆!你为什么不真的死在战场上!”
哑药堪比剧毒,像火一样灼烧嗓子。
许靖央疼得在地上翻滚,父亲却冷着脸说:“把她绑去城外的旗杆上,就说她失心疯了,把亲娘都打伤了。”
她被绑在杆子上三天三夜,没有人来看过她。
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,嘲笑她冒名顶替大燕国的不败战神。
谁经过,都可以啐她一口。
许鸣铮:“父亲说了,你若开口认错,就让我放你下来。”
他知道她再也没法说话了,可他当着百姓的面,替将军府演足了情分。
许靖央的沉默,更让百姓们激怒。
看着许鸣铮与百姓们厌恶她的嘴脸,许靖央忽而凄惨地笑了。
她到底做错了什么?
父亲断腿,不接圣旨是死,她为了保全父亲,不惜女扮男装,替父从军!她有错吗?
为了不连累家人,她情愿默默无闻,从不跟许柔筝抢什么,她该死吗?
她亲手打下来的九世军功,她为许家以命相搏换来的荣耀,竟成了她的催命符!
到底是哪里做错了,才会让她没有倒在敌人的铁骑下,而即将死在家人的手中。
许靖央忽然气急攻心,噗的呕出淋漓鲜血。
三日来滴水未进,再次感到唇瓣湿润,竟是沾满自己的血腥。
此刻,她忽然明白了。
她最不该做的,就是隐姓埋名,将亲手打下来的军功,拱手让给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。
她心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甘,汗水自睫毛落进她的眼中,一阵刺痛,她闭上了眼睛。
……
“小姐,小姐?”丫鬟竹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许靖央目光从桌子上那盏紧盯的灯烛间回过神。
她重生已有三日,却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惨状。
许靖央按了按眉心:“到哪儿了?”
“已经到京郊了,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进京,您就能见到家人了。”
此刻的她,刚从边疆假死回来,已是女儿身,竹影是她在路上买来的可怜姑娘,不知她前世的遭遇。
许靖央没说话,挑帘朝外看,寒风簌簌地往里灌,窗外风景,正是腊月。
前世被晒的皮开肉绽的的痛楚还未消散,此时的寒冷让她对重生多了点实感。
上辈子她回家这天,神策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已传回京城。
许氏夫妇邀请昌平侯夫人来家中做客,将许柔筝介绍给她认识,并称许柔筝是神策将军唯一的妹妹。
等许靖央到家的时候,许柔筝已经见完了昌平侯夫人。
看到自己归家,一家人却着急忙慌的让她躲起来。
她本是想抢在昨天抵京的,可路遇大雪,马车走得实在艰难。
而算算时间,现下昌平侯夫人多半已经到了,许靖央却还要一个时辰后才能抵达京城,怎么算都来不及。
想想自己被抢走的人生,被夺走的身份,难道这辈子还要如此?
不,当然不可能,她不会坐以待毙。
许靖央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,看了一遍,心中感到稳妥。
“我在这下车,你跟着马车坐到城门口等我。”许靖央将信收在袖里,说罢率先下了马车。
连许靖央自己,都有些意外。
上辈子,除夕夜时皇上和长公主接连给了赏赐。
但她实在没想到,宁王还会送东西来,这在前世是没有的。
送礼品的人是个老太监,模样圆滑,对谁都是一副笑脸,但只瞧着许靖央说话。
“许大小姐,王爷说感谢您劝说小世子进学,世子听话,王爷就高兴了,特地让奴才将这些赏赐送来。”
两个宽大的红木箱子打开,是满当当的财宝。
然而,更多的是一些防寒的衣物,诸如兔绒手套、狐绒围脖。
萧安棠反复提起的那一双鹿皮靴,宁王让人准备了十几双,放在了最上面。
看着这些,许靖央心领神会。
多半是萧安棠缠着宁王送东西给她。
“还请公公替我谢过王爷。”
“有件事还得劳烦许大小姐,王爷说,要是您不介意,可否送一本自己寻常喜爱的字帖?王爷想以您为榜样,鼓励小世子多多练字。”
老太监说话时,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许靖央没有拒绝的理由,便回眸跟竹影道:“去将我桌子上那本《悦山籍》取来交给公公。”
竹影连忙去了。
趁着这个时间,一直插不上话的威国公,才佯装模样训斥许靖央,以此来树立他在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。
“靖央,帮助了小世子是应该的事,怎么还能领受赏赐?”
“国公爷此言差矣,”老太监主动帮许靖央说话,“小世子顽劣,不爱进学,王爷为此头疼不已,上次进宫时遇到许大小姐,竟被劝的愿意读书了,王爷欢喜,这赏赐说什么也要让许大小姐收下。”
看着老太监笑眯眯的样子,威国公没有怀疑别的。
只当是许靖央运气好,进宫参宴那日,遇到了宁王和世子。
竹影将字帖拿来,老太监看了一眼,才拱手笑道:“那奴才就不叨扰国公爷了,这便告退。”
许靖央指挥桂嬷嬷帮忙,把所有赏赐都抬回自己的院子里入库。
许夫人见这么多东西,她都要单独留下,顿时皱眉。
“靖央,你自己拿着不合适,你还没出嫁呢。”
“母亲先去劝父亲吧,他不是要同我断绝往来吗?”许靖央一句话塞了回去,让许夫人无话可说。
是威国公自己说的,从此以后,在府中要与她割席。
那还有什么好说的?
她的就是她的,落在她手里,谁也抢不走。
许夫人和威国公他们,只能黑着脸,看许靖央把东西抬走了。
夜深了,鞭炮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竹影从外挑帘进屋,许靖央已经沐浴完,正坐在床榻边擦拭湿濡的头发。
她衣肩微敞,露出了左边锁骨下面的一道暗疤。
竹影提来熏笼为她熏发,顺道低声说:“大小姐,宁王看见您的字迹,不会认出来什么吧?”
是有可能的。
当初泓山一战,许靖央作为将军,曾为了调虎离山,写信与相隔百里的宁王联络。
所以宁王见过她的字迹,而且当时情况情急,许靖央并未故意将字写得不像自己。
“别怕,我有应对。”她回来以后就开始练字,至今已经小有所成,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许靖央并不知道宁王会找她要字帖,但她为了隐瞒身份,早早地就做好了所有准备,以备不时之需。
“大小姐,奴婢还要跟您说件事,阮妈妈告诉奴婢,咱院子里的冬云跟二少爷走得很近。”
许靖央拢了拢温暖干燥的头发,栀子的淡香沁人心脾。
她不动声色道:“你替我盯紧她,还有,阮妈妈那里给点银钱,从库里拿。”
“大小姐放心,奴婢懂得这个道理。”
许靖央躺下来,竹影将灯吹熄就出去了。
她在想,自己在皇帝面前识趣的表现,已经让皇帝对她另眼相待,不然今日赐御膳的时候,也不会点名主要是给她的。
但是这些远远还不够。
只要她父亲不作死,神策大将军挣来的军功,永远不会落在她头上。
她得逐一瓦解他们,让威国公再也没有指望。
首先,她得在威国公身边有自己的人。
三更时,宁王从宫中回到了王府。
老太监在书房里,呈递许靖央的字帖。
“王爷请过目,这便是许大小姐的字帖了。”
萧贺夜一身朱红锦袍,头戴金冠,饮过酒的样貌更为丰神俊朗。
他坐在椅子上,姿态闲适地展开字帖,只是看了两眼,就放去旁边。
规整的字,娟秀得体,没什么特别的。
两个人过于相似,萧贺夜心中对许靖央的狐疑,仍旧挥之不去。
神策大将军许靖寒在泓水一战替他挡过穿心箭。
甚至让许靖寒当场跌落水中,后来人是救回来了,也差点丢了命。
不过许靖寒都没怎么养伤,便继续与他一起攻城略地。
这个许靖央,像极了她兄长,虽然她总想做出沉默柔软的样子,实则每次出手,都带着一种杀伐利落的果决。
向着自己的目的而去,丝毫没有偏差。
萧贺夜忽而问:“让你去查神策大将军的身世,查得如何了?”
老太监回:“都查到了,当年许夫人生的确实是龙凤胎,只不过神策大将军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孱弱。”
“路过的道长说他命格薄,需用神佛镇压,便被许家送到道观,一直低调休养,直到十四那年替父从军。”
替父从军,这个在大燕国并不算什么新鲜事。
先皇还在世的时候,大燕整体国力衰微,敌国又不断进军骚扰。
当时许多百姓家中连成年男子都没有,谈何进兵。
替父从军的多,可是能像神策大将军那样,替全家挣来九世功勋的却少见。
初六的时候,长公主派人给许靖央送来邀帖。
邀请她十五那日,去长公主府用宴。
并且,这次只邀请了许靖央,竟提也没有提许柔筝和许夫人。
许靖央先让竹影去帮她办件事,随后,将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叫了进来。
“我打算挑两个人,在十五日那天陪我一起去长公主府,你们四个,互相举荐吧。”
得知许靖央来了,屋内的笑声压了下去。
片刻后,丫鬟出来领她进屋。
屋内暖意如春,上好的银丝炭放了两盆。
雕花窗旁,许夫人和许柔筝母女俩相互依偎,正在逗弄笼子里的鸟儿。
一看见那红尾鹰的模样,许靖央眼底划过冷色。
就是这只鸟。
还不算成年的红尾鹰,只有猫儿大小。
可它的爪子已经足够锋利,抓破伤口时会连肉带皮一起剜下来!
许靖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站在笼子边的仆从。
那是个不起眼的仆妇,低着头,交错的手里好似攥着哨子。
“你怎么来了。”许夫人语气淡淡,“府邸里近日事忙,你不用来请安。”
许靖央回眸看她:“母亲,我回府已有几日,怎么不见乳母刘妈妈?”
当初,许夫人生下她之后,相信稳婆的话,恨许靖央抢了长子的生机,直接将她扔给乳母喂养,不闻不问。
刘妈妈待许靖央如同亲生。
许夫人坐去椅子上,面不改色。
青嬷嬷过来递茶给她,经过许靖央的时候,连头都不敢抬。
“她年纪大了,几年前送她归乡养老去了。”许夫人说。
“刘妈妈不过五十的年纪,跟青嬷嬷一般大,女儿想让她回来伺候。”
许夫人立刻皱起眉头:“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添乱?送走的奴仆,哪有接回来的道理。”
许柔筝也上前劝:“大姐姐是觉得院子里伺候的人手不够吗?最近府里事多杂乱,人手也不够调配,大姐姐别生气。”
“我院子里有几个聪慧伶俐的丫头,先让她们来伺候大姐姐可好?”
那些人,前不久刚被许靖央害得挨了打。
真让她们来,还不得想尽办法下绊子。
许靖央话锋一转:“不用了,刘妈妈这事放放也行。”
许夫人和许柔筝都有些诧异。
她居然这么好说话?
许靖央忽然又说:“回京后还没出去过,我想去拜见玄明师父。”
许靖央年幼时,玄明被聘来家中当她的武师父,教了她一身武功。
“你想去就去,但你父亲叮嘱我,不能随便给你银钱,怕你挥霍无度。”
许靖央压下唇角的冷笑:“不用钱,母亲派人准备马车,我去看看师父就回。”
不要钱,一切好说。
许夫人让青嬷嬷去通知马房的人。
许靖央见事情成了,便要走。
“大姐姐,”许柔筝叫住她,解下自己的披风递上来,“外头风大,你先披我的衣裳,别冻着了。”
许靖央轻轻挥开她的手:“我只习惯用自己的东西。”
说完,就离开了主院。
许柔筝一脸落寞地坐回许夫人身边:“大姐姐还是不能接受我。”
“你何必管她,她心肠硬。”
“可是母亲,就这么让大姐姐自己出门了,要不要派个人跟去?”
“不必,她说的玄明是个上了年纪的武僧,在京中开了一间武院,教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,没有什么能耐,她愿意去就让她去,何况还有车夫跟着,出不了事。”
许靖央坐在马车里,朝城内去。
若不是出府必须告知主母,她今日不会去见许夫人。
她若直接提出要出门,许夫人一定不会答应。
所以她先提了刘妈妈的事。
三年前许靖央还在边关的时候,就听韩豹说,这次回京他没能见到刘妈妈,听说许府的人将她送走了。
现在想来,许家送走刘妈妈,是因为她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从军。
他们为了保守这个秘密,也不会让她留下来,更不可能让她回来。
许靖央先提了一个大要求,不能被满足后,再提一个出门的小要求。
许夫人果断痛快答应,只为了快些将她敷衍走。
出门才是许靖央真正的目的,至于刘妈妈,她会想办法去找。
马车停在武院前。
整条街上还挂着白幡,行人稀少,武院的生意也冷清。
车夫将马车拴在门口,就看着许靖央带着竹影进去了。
前院里,一名光头和尚,正在松树下盘腿打坐。
他五十来岁,面孔慈悲。
许靖央走过去:“二师父。”
玄明睁开眼,看清楚她的样貌后,笑起来。
“央丫头回来了?”
“是,二师父,大师父今日可在?”
“在后院教学生,你去的时候小心些,别被误伤。”
说罢,玄明再次闭上眼,打坐入定。
这是他每日的日课,许靖央从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。
整个武院分前院和后院。
前院都是玄明用来教学生练武的,后院算得上是私人院落,用来给两位师父一对一教身份特殊的学生。
许靖央小时候就经常在武院的后院练武打木桩。
她顺着长廊,去了后院。
刚走进院门,就感到一阵凌厉的风直扑面部!
许靖央侧身避开,一颗松果砸在了地上。
她扭头看去,是个穿着锦裘的七岁小公子,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如意珰,模样冰雪可爱,双眸透着调皮灵动劲。
他差点打到了许靖央,却也没有道歉,而是朝她吐了吐舌头,之后就到处乱跑。
几个随从跟在他身后,大呼小叫,怕他摔了,又怕他磕着碰着,很是紧张。
“小子!我说了很多遍,不许在后院玩弹弓!”穿着干练衣袍的老人追了出来。
他精神矍铄,面露红光,喊起来气如洪钟。
经过许靖央时,他猛地停下脚步,脸上的愤怒转为欣喜:“央丫头,你回来了?”
许靖央拱手:“大师父。”
眼前的老人,是她真正的师父——郭荣。
他有个了不得的身份,前御林军统领。
五十岁那年,先帝崩逝新帝登基,他主动请辞,因着跟玄明关系极好,经常来武院帮忙,许靖央的拳脚功夫都是跟他学的。
“你先找地方坐着,我去收拾完这个小子就来。”郭荣说罢,健步如飞去追那小公子。
“你给我站住!”郭荣叉腰大吼。
小公子做了个鬼脸:“你非逼我学暗器,一点也不厉害,还不如我的弹弓。”
他刚说完,耳边就有一颗松果,嗖地飞了过去。
小公子愕然回头,只见那松果竟不偏不倚,正中靶心!
因为力道极大,卡在了靶子里,让这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。
他不由地朝投掷松果的许靖央看去。
又见许靖央扔出剩下两个松果,唰唰两下,都落在了同一个位置,直接将靶心击穿!
郭荣抚掌,目光露出欣赏:“央丫头,几年不见,功力见长啊。”
看着小公子瞪圆的大眼睛,许靖央掸去手指上的灰。
“没学到家的本事当然不厉害,要是学会了,任何东西在你手中都是利器。”
小公子连忙跑过来,直接上手抱住许靖央的胳膊。
“我要学这个,你教我!”
正厅里。
许大老爷的妻子许梁氏,身穿对襟长袖,领口绣缠枝牡丹。
她一头乌发簪着宝翠,整个人面容严肃,看起来不好亲近。
想见的人没来之前,她便一直低垂眼眸,连许家的茶也不喝半口。
“大嫂,”许夫人带着仆妇过来,“我正想说派个人去你那边,今夜除夕,我再叫上三弟和三弟妹,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可好?”
许梁氏对着她,也是一张冷脸。
“不必了,除夕这样的日子,二弟妹也不想听我说不好听的话吧。”
“大嫂,何必呢,我们毕竟是一家人。”
许夫人说着,坐去椅子上:“最近老爷很得皇上器重,我听说玉哥儿中了武举,都一年了还没有被吏部下文书。”
“今晚大嫂将玉哥儿叫来,将你们的难处跟老爷说说,有他帮着美言,想来玉哥儿马上就能有差事做了。”
“保不齐能去巡防司,跟我家铮哥儿做个伴,他一个人也孤单。”
许梁氏撇下一抹冷笑:“不劳二弟妹操心了,前日吏部已经下了文书,让玉哥儿填御林军的空缺。”
“什么?!”许夫人脱口而出,很快反应过来,笑容勉强,“御林军不是要先从巡防司做起吗?”
许梁氏却不跟她多说,只道:“吏部下的文书,我哪里清楚?”
这时,竹影出现在门口。
“大夫人,”竹影行礼,“小姐请您去房内喝茶一叙。”
许梁氏立刻起身,迈出门外,连个正眼都不再给许夫人。
她们走后,许夫人握着帕子的手,才拍向桌子。
“定是许靖央暗中为大房的事使劲!”
“夫人,这大小姐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。”青嬷嬷道。
许夫人气的心口疼。
她的铮哥儿要在巡防司辛苦多少年,才能攀上御林军的门槛?
那可是进宫以后为皇上巡逻,若运道好,成为御林军统领,便是天子近臣。
“她有这么好的门路,也不想着自己亲弟弟,偏偏给外人,平时大房跟我们互不来往,她又不是看不见,这个讨债鬼!”
说到这里,她脸色一白,捂住心口。
青嬷嬷连忙劝说:“夫人消消气,柔筝小姐说了,您这个心疾可不能动气,得慢慢养着。”
许夫人深吸一口气:“没错,我得保重自个儿的身体,等老爷回来,我再告诉他这件事。”
另一厢,竹影端着茶要进屋。
秋云特地守在门外,满脸堆笑:“竹影姐姐,我来替你送进去吧?”
“不必。”竹影直接躲开,一脸冷漠地进门了。
四个丫鬟对视一眼,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怨气。
她们来了飘花院以后,并不得重用。
桂妈妈先前想立威,教大小姐学规矩,反而被大小姐用戒尺打伤后腿,现在还没好呢!
春云压低声音:“你们在这里看着,我去跟夫人说一声。”
她匆匆走了。
屋子内,许梁氏捧着热茶,转眸看了一圈屋内摆设。
最后,她的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。
“靖央,我也不跟你玩那些弯弯绕绕的,你直说吧,帮我家玉哥儿拿文书,到底图什么?”
“大伯母误会我了吧?我能图什么,不过是上次听三妹妹提了一句,才知道四弟弟竟一直没有差事。”
武考并不容易,第一轮初试就要从三千个人里脱颖而出。
许鸣玉跟许鸣铮不一样,他肯下苦功,练武一直很勤奋。
许靖央清瘦英冷,垂眸的时候,更显得喜怒莫辨。
许梁氏看了她一会,说道:“我们家从不白欠恩情,尤其是你们二房的。”
“皇上已经给你不少赏赐,我就不再锦上添花,听说你最想找到乳母刘妈妈,我替你寻到了她的下落。”
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,递给许靖央。
许靖央接来看,竟是刘妈妈的笔书。
她说自己被许夫人赶出府以后,回到了老家儋州,多亏了大夫人帮忙,她才能有银钱回京。
“我的人会送她回京,到时候你母亲同不同意接受她这个奴仆,我就管不着了,那是你自己的事。”
许梁氏说罢,站起身:“你的恩情我还完了,往后互不亏欠。”
她利落地要走。
“大伯母!”许靖央唤住了她,“玉哥儿成为御林军之后,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。”
许梁氏眯眼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许靖央低下头:“我想请大伯母与我合谋,我会利用阿兄的功勋拓展人脉,也会成为玉哥儿的助力。”
“这府邸里,母亲偏心养女,父亲只注重自己的功名利禄,弟弟也与我不亲,我需要家人、帮手。”
“帮助玉哥儿只是第一步,往后我与大伯、大伯母同心同德,二房欠你们的,我也会让他们奉还!”
短暂的沉默。
“许靖央,你能耐太大,我们家帮不了你。”许梁氏态度依旧是冷的。
“今日他们可以拖延玉哥儿的功名,明日就有办法插手三妹妹的婚事,大伯母聪慧,应当能想得明白。”
许靖央一句话,让许梁氏陡然变了脸色。
她什么也不在乎,最在乎自己一双儿女。
许靖央:“要想知道我说的话是否为真,大伯母只需留意,许家私塾里的那名柳先生与三妹妹。”
许梁氏神情僵了僵,好似想到了什么。
她连告辞都说的匆匆,飞快走了,急切地要去求证。
看着她的背影,许靖央缓缓坐下。
许家有私塾,子嗣们基本都会在这里念到及笄。
许靖央说的那名柳先生,是一名家境落魄的穷书生。
因为颇有才华,被聘进私塾里做文书先生。
上辈子,许靖央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,听说三姑娘许靖姿跟柳先生私奔了。
虽然很快被大伯找了回来,但不知怎的宣扬开来。
原本小姐与书生私奔,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,更是说书先生口中常驻的故事。
几乎是一夜之间,整个京城都知道许靖姿跟书生私奔,还编排她失去清白等事,传得沸沸扬扬。
许靖姿便是在那之后吊死屋中,她死后,大伯一家搬离了京城。
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,许靖央并不清楚,上辈子她自顾不暇。
但她可以确认的是,那个柳先生就是许夫人找来,专门挑心智并不成熟的许靖姿下手。
因为后来许靖央看见这个柳先生,曾来许府领月俸。
想要毁掉一个女子,就先毁掉她的名声。
许夫人的招数向来毒辣,出手必定见血。
不过可惜了,这辈子她不可能如愿。
入夜,大伯母许梁氏派丫鬟给许靖央送了一个食盒,两盘饺子下面,压着字条。
许靖央抽出来一看,唯有“务必践诺”四个字。
她知道,这是大伯母接受她了。
今晚是除夕,四处烟火灿烂,远远地能听到巷子里的鞭炮声。
总算解除了孝期,百姓们热烈地筹备新年,听说还有不少人将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供奉起来,百姓们都知道,如今的安稳,是神策大将军拿命换来的。
许靖央心情好,给了竹影红封,压岁用。
这时许夫人派人来请,让许靖央去前厅,跟大家一起吃年夜饭。
许靖央实在没什么兴致跟他们一块守岁。
何况她也猜得到,今日大伯母来过,玉哥儿的事肯定也让威国公得知了,去了少不得又要唇枪舌剑。
许靖央对这种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的打嘴仗,不太感兴趣。
可,她想到前世这时发生的事,便不得不要去一趟了。
最新评论